维权：矽肺病农民工的等待

发布时间：2009-08-20 来源：农民日报

摘要:2004年，在浙江温州市龙湾区一矿石研磨厂打工的蒲自炳等13名（不确切统计）重庆籍民工，全部被诊断为矽肺病。5年的时间一晃过去了，在经过一系列漫长的诉讼、仲裁后，7位农民工在等待赔偿中去世。剩下的6人病情也在逐渐恶化，他们生命垂危，却依然期待着赔偿。

　　2004年，在浙江温州市龙湾区一矿石研磨厂打工的蒲自炳等13名（不确切统计）重庆籍民工，全部被诊断为矽肺病。5年的时间一晃过去了，在经过一系列漫长的诉讼、仲裁后，7位农民工在等待赔偿中去世。剩下的6人病情也在逐渐恶化，他们生命垂危，却依然期待着赔偿。

　　小小粉尘压垮了鲜活的生命

　　13年前，蒲自炳等13名重庆市万州区农民工，带着为孩子赚学费、回家盖房子娶老婆等各种梦想，前往浙江温州打工。13年后，从温州回来的他们并没有带回亲人们想要的荣耀和金钱，而是无数张拍下矽肺的胸透片。蒲自炳他们得了矽肺病，一种慢性死亡的病症。他们希望维权，但在5年维权路上不断有人死去，幸存者蒲自炳说：“工厂赔付的钱都花到了请律师和治病上了，这场官司打着打着，身边的人就一个一个地倒下去，死了连火化都没有钱。”
　　这起曾被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报道过的温州龙湾区永昌矿石研磨厂农民工职业病案断断续续打了5年，其间7名有名有姓的农民工因矽肺病死亡，但他们没有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赔偿金。
　　8月7日清晨，重庆市万州区石龙乡大悟村，60岁的蒲自炳又在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中醒来，他的老婆牟云招凌晨5点钟就起来熬汤药，汤药被熬得整个厨房烟雾缭绕，像蒲自炳的肺永远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前几天，蒲自炳的病情有点严重，去镇上卫生院看病时，医生要求他住院，两千元的住院费却将他难住了。“现在我们就靠在温州打工的小女儿每个月寄500元，和种地一年收入一两千元。”蒲自炳说，他只好回家休息。
　　2009年8月7日，重庆律师周立太表示，一定要将官司打下去。他希望他此前向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的再审申请能够重新被受理。

　　在粉尘中他们工作了7年

　　1996年至1997年，万州区石龙乡的农民蒲自炳和十几名重庆打工者来到浙江温州市龙湾区永昌矿石研磨厂打工。蒲自炳说：“老乡熊少金说这里工资高，我就来了，后来发现这个工厂粉尘大得眼睛都看不清楚。”“工资有多高？”笔者问，“几百元钱，多的时候1300元。”“拿去做什么用？”蒲喘着气说：“给女儿读书。”
　　蒲自炳的大女儿成绩很好，但家里穷，考上高中就面临辍学。蒲到温州打工的唯一心愿就是圆大女儿菊明的上学梦，每个月他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到邮局给家里寄钱，将那一张张灰蒙蒙的人民币寄往万州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一到研磨厂，蒲自炳才发现在这里工作灰尘十分大。“如果设备正常，厂里的灰尘能让你看不到几米开外的东西，除了口罩就没有其他的防护工具。”一心想为女儿挣学费的蒲自炳还是坚持下来了，每月的收入，除去自己吃饭、住宿等日常开销外，就将钱寄回老家供女儿读书。蒲自炳一干就是7年，依旧没有什么积蓄。 2002年，和蒲同村的一个年仅27岁的叫尹强的农民工死了，医院诊断的死因是矽肺病。这是这一批打工者中最早因为矽肺病死亡的病例。
　　 2003年，蒲自炳在上班时不停地咳嗽，干活也无力。他的同乡熊少金在这家研磨厂干了9年，也出现同样的病状。蒲自炳患病后，考上大学的大女儿也只好放弃继续读书，小女儿前往温州打工。从2002年到2004年年初，这些重庆打工者中陆续又有四人因矽肺病去世，其中一个叫牟伦华的，发现病情后仅4个月就离开了人世，最终在温州永昌矿石研磨厂被检查出来的矽肺病人有33名，其中有13名万州籍农民工。

　　曲折反复耗时五年的维权官司

　　2004年，蒲自炳到医院检查时听医生说：“他得了三期矽肺病。”而他去找医生时，医生却说：“你没有得病，好好的，我说的不是你。”蒲自炳说，后来他才知道温州是职业病高发区，职业病在当地医院是很隐晦的话题。当年，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节目曾对此事做过报道。
　　蒲自炳等人多次到当地的职业病防治部门以及劳动行政部门投诉。2004年10月，进行职业病诊断后，结论为矽肺Ⅰ－Ⅲ期，当地劳动部门对蒲自炳等人做出工伤认定，认定为2－4级伤残。2005年5月，蒲自炳等人又委托重庆周立太律师事务所周立太、白自强律师担任其代理人。但此后的事情让蒲自炳始料不及，赔偿陷入漫长的诉讼、仲裁中。研磨厂对工伤性质认定结论不服，申请行政复议失败后，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法院审理后判决撤销了工伤性质认定结论。
　　2005年8月，蒲自炳等人向温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该院开庭审理后，撤销了一审法院的判决，并判决维持工伤性质认定结论。随后，蒲自炳等人分别向龙湾区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申请仲裁，该委经审理后作出裁决，由研磨厂支付12万元至23万元不等的工伤待遇补偿。
　　然而这并不是最终结果，研磨厂不服裁决，到龙湾区法院提起诉讼，区法院经审理撤销了劳动仲裁委员会之前的裁决决定，支持研磨厂的要求，只赔偿民工部分金额。蒲自炳等人又提起上诉，但被驳回上诉，维持原判。随后，他们又向温州中院申请再审，被驳回。蒲自炳等农民工只拿到了劳动仲裁委所裁决的部分款额。蒲自炳的仲裁赔偿金额为146800元，实际上他只拿到了75000元，除去2万余元的律师费，就只剩下5万元了。2008年1月，周立太律师帮这些农民工又向浙江省高院申请再审，目前尚无结果。

　　维权路上病人一个个倒下

　　矽肺是尘肺的一种，游离的二氧化硅粉尘通过呼吸道在人的肺泡上发生堆积，影响气体交换，最后人的肺泡失去作用，肺组织全部纤维化。用老百姓的话说，肺变成了一个土疙瘩。目前，全世界没有能够治愈矽肺的特效药。
　　这场维权官司旷日持久地打了5年，5年间，得矽肺病的人一个个倒下。8月7日，笔者在万州收集了7名得矽肺病死亡农民工的名字，他们是秦茂臣、何树林、吴家祥、尹强、熊彬、熊少金、牟伦华。目前尚在的当事人有蒲自炳、李光祥、黄德清、牟之华、冉宏章、陈朝全。他们的病情也在逐渐恶化，生命垂危，却依然期待着赔偿。
　　活着的人比死了的更受煎熬。蒲自炳告诉笔者，他觉得得了这个病相当于判了死刑。他的一个患病同乡被病痛折磨时，想上吊自杀，但没有力气去把铺盖撕成条，最后病死了。
　　蒲自炳已经将厂方赔偿的7万元全部花完，他说：“请律师2万元，洗肺1万元……”现在每天他吃药要花30多元。尽管今年刚满60岁，但蒲自炳每天只能坐在院子里，即便是门前几米外的公路，走过去都费力，蒲自炳说话很慢，说得久了就开始喘气。
　　笔者离开蒲自炳家时问，“以后怎么办？”蒲自炳默不做声，他的老婆说：“大女儿打电话回来就哭，他让女儿寄钱回来挑棺材，要便宜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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