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赴广东调查川籍农民工就业现状——在“寒流”中追逐梦想

　　核心提示

　　虽受金融危机影响，大批川籍农民工春节后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出家门，执着地进城寻找就业机会。

　　业界预测，4月初将是一个重要节点。在经过一个季度后，企业的订单逐渐明晰，对今年的用工也有了基本判断。

　　广东是吸纳川籍农民工最多的省份，到那里“逐梦”的川籍农民工就业形势如何？他们有哪些困惑与艰难？

　　本报记者 胡彦殊 文/图

　　冷清的“麻辣烫”店

　　站在十字路口的叶先玖在找厂上班，而上班的人则打算做点小生意。

　　3月27日，广东东莞难得地下起了雨。整个下午，叶先玖开在大岭山镇光顺电缆厂门口的“麻辣烫”店，一个顾客都没有。

　　在叶先玖的印象中，去年上半年以前，下班铃声一响，工厂里的工人就潮水般涌出来，由于川籍农民工多，他的麻辣烫生意好得不得了。而现在，从工厂出来的人几乎少了一半，他的生意也“秋”了。

　　一个操着贵州口音的顾客走近，叶先玖立即上前热情地招呼，但来人看上去并没有想吃麻辣烫的意思。果不其然，他怯生生地询问起麻辣烫的生意，并说自己也打算开一家。原来，他在附近一家电子厂上班，现在收入少了一半，打算做点小生意。

　　叶先玖不知如何回答。他把已经打开的锅盖又重新盖上，轻轻地说：“我在托我侄儿找厂，找到了我就回去上班了。”

　　两人沉默了。贵州人起身离去。

　　叶先玖和贵州人现在的生活，就是对方可能的选择，但他们彼此却给不了对方任何建议。

　　去年，来自达州的农民工叶先玖选择离开工厂，自己当“老板”，而现在，他不得不重新考虑是否回工厂上班。

　　“人才太多，不招实在可惜”

　　现在是企业补充新鲜血液的最佳时机，但低迷的市场让老板们很是犹豫。

　　3月25日，记者走进位于广州市白云区江高镇的红谷皮具有限公司。

　　拿不到订单，利润下降，降薪或裁员，这几乎成为去年广东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对金融危机最直接的反应模式。但不少企业眼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两层楼的厂房里，工人们正干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金融危机的“寒意”。尽管企业定下了“只出不进”的用人基调，但仅春节到目前短短一个多月，公司已新招了200多人。公司行政人力中心经理谷秀芳说：“人才太多，不招实在可惜。”

　　对于目前的形势，谷秀芳认为“比任何时候都好”。往年如果要招200个熟练工，起码要半个月时间，但这次只花了几天时间就招到岗了。她还透露，以前一直想挖的几个人才，一改“不领情”的态度，主动找上门来。

　　对于人事经理的判断，董事长邓申伟很矛盾。他极力想向记者说明，现在并不是因为“人好招才招人”，而是企业发展壮大的需要：企业目前主要靠10多个代工厂来保证货源，但以后必须建立自己的生产基地，需要大量的熟练工人。

　　尽管邓申伟也认为，现在是企业补充新鲜血液的最佳时机，但低迷的市场让他还是很犹豫。事实上，红谷目前的国际市场已经损失7成，国内市场也出现萎缩，代工厂因此被“砍”掉了7个。如果大规模招人，无疑会大大增加企业本就沉重的负担。

　　“一切都还没有最后定。”邓申伟反复告诉记者。

　　现在，邓申伟已投资8000万元在老家自贡建起了分厂，在当地招聘500多名员工——显然，向受金融危机冲击较小的内地转移，似乎是邓申伟平衡冲突的另一选择。

　　红谷的矛盾，似乎为广东众多劳动密集型企业所共有。记者走访的几家目前还继续“活着”的企业，几乎无一例外地表示，现在正是企业为下一步发展吸收人才的绝佳时机，但真正下决心大规模招人的企业，寥寥无几。

　　在“置换”中挣扎的农民工

　　用一批技术较强的员工将技术较差的员工“置换”出企业，成为不少企业的“潜规则”。

　　企业如何应对两难的选择困境？立信杰（东莞）精密模具制造有限公司人力资源课长游重山，道出不少企业的“潜规则”：从表面上看，不少企业还在大量招人，但同时也在大量裁人，员工总体数量基本稳定，其实，这是企业在对员工进行“置换”——用一批技术较强的员工将技术较差的员工“置换”出企业。

　　立信杰今年计划招500多人，但目前已经淘汰了200多人。广州文冲船厂有限公司的车间主任郭世祥告诉记者，企业现在有一万多名工人，但真正受过专业技术训练的少之又少。今年他们与乐山市犍为职业高中签订了2000人的用工合同，显然也在为“置换”做准备。

　　企业的“置换”计划让农民工像惊弓之鸟。在红谷皮具上班的李翠先说，每次听老板讲“现在是冬泳，既然下水了，冻死也不能上岸”，自己就“胆战心惊”。

　　2007年底，李翠先因为生小孩辞工回家，2008年5月，又重回广州找工作，到年底短短半年时间，她换了3家公司。她特别珍惜现在的工作，常利用周末参加企业的各种培训。她说，最大的愿望就是学电脑，做皮具有很多裁剪，她觉得只有学会电脑设计，才不怕找不到工作。

　　更多的农民工没有李翠先幸运，他们成了被“置换”的对象。3月27日，在开往东莞的一辆大巴车上，记者遇见了南充市蓬安县的农民工王晓华。

　　“刚从老家来？”记者问。

　　“本来在广州一家电子厂上班，老板叫卷铺盖走人了。”王晓华懒懒地说。

　　“厂子是不是裁了很多人？”

　　“是裁了些，但听说又招了几十个人，不晓得为啥子。”

　　“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晓得干啥子，暂时投奔亲戚，看能不能在东莞再‘闯’一下。”

　　像王晓华这样漫无目的农民工，春节后有200多万涌进了广东。南充市农劳办主任谭伟为他们开出药方：回家学门技术后再来“闯”。

　　省政府驻广州办事处对川籍在粤务工人员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超过半数只有初中以下文化水平，拥有专业技术职称的仅占4％。在广东企业转型升级步伐加快，对专业技术人员需求进一步上升、对一般人员需求大幅下降的背景下，“王晓华们”闯荡的胜算，似乎已越来越小。

　　需要转型的不仅仅是企业

　　企业主们观念的转变，显然对农民工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们得学会角色的根本转换。

　　3月29日，郑伦平的登丰金属表面处理材料厂从东莞市的寮步镇搬到了茶山镇，新厂面积是老厂的4倍。

　　扩大的不仅是面积，郑伦平还准备在现有30多名员工的基础上，再增加30人。事实上，他的企业订单情况并不好。由于多是为一些外向型企业提供原料，目前市场已经萎缩了近30％。但他认为现在原材料大幅下跌，正是扩大生产的好时机，同时他坚信，“只有通过扩大规模才能保证在危机中不‘死’”。

　　增加近30人，每月将多支出45000元，这对于规模不大的工厂，实在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郑伦平仍然采用了众多公司常用的“置换”手法，但又略有不同，不仅按照技术标准置换，更是在人员结构上大动“手术”——缩减生产人员，“置换”一线营销人员。

　　郑伦平将战胜危机的希望寄托在这群销售人员身上，而对曾经奇缺的技术人员，他觉得“并不那么重要了”。像郑伦平一样的企业主们观念的转变，显然对农民工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们不仅需要在技术上升级，还得学会角色的根本转换。

　　来自岳池的农民工陈俊坦言，要完成这样的转变确实“难度很大”。他一直在皮具厂上班，跳了几次，后来进了广州一家叫“裕宝”的手袋厂，去年11月公司开始拖欠工资，然后让他转行当销售。

　　需要做出巨大调整的农民工数量不在少数。来自广东省用工部门的一组数据显示，相比电子、服装等制造业用工需求的大幅减少，服务业等的用工需求显示出较强的增长态势。广州中海物业管理部经理李振龙，在泸州市合江少岷职业技术学校就定了50人的劳务用工合同，他表示，他们公司的业务几乎没有受到影响，用工人数有增无减。

　　对于这样的变化，培训机构注意到了，并开始有意识进行调整。犍为职业高中的校长吴承利用赴粤劳务洽谈的机会走了8个市，对当地的用工情况与学校的课程设计进行了“精细”的对比。他说，必须根据第一线的情况，对课程大刀阔斧地调整，才能满足市场需求，让农民工真正通过培训获得就业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