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时,他傻眼了。由于播量过密,麦子在一场大风后全倒伏了。其他农户按照胡承霖的系统新办法做,亩产高了400多斤。他悔得一个劲捶胸口。
"要懂得农民脾性,只有混熟了,传授技术才最有效!"胡承霖常抡起膀子陪农民干活,一干就是一整天。
"得把教授气磨得干干净净,用农民自己的话讲课。"为了讲清统一防治病虫草害的必要,他举 "打麻将"这些农民能听懂的例子,"如果大家不统一防治,像打麻将'三缺一',怎么和牌啊?"
听课的农民哄堂大笑,胡承霖讲的道理也就在这笑声中悄悄地在农民心里扎下了根。
推进小麦大区增产的政府配套措施,也紧锣密鼓地展开……令胡承霖自己都大感意外的是,原定2010年实现增产50亿斤的目标,提前三年实现了。到2010年,皖北麦区五年增产近80亿斤,小麦增量占全国同期增量的四分之一。他定点抓的涡阳县小麦示范田更是创下单产1478斤新纪录,成为当年全国小麦"单产冠军"。
增产奇迹的到来谈何容易?!这五年,从淮河大洪水、到低温雨雪冰冻灾害、再到持续大旱、持续低温……皖北粮区从未风调雨顺过。延续多年的"逢灾必减"怪圈,终于被打破。
安徽省政府表彰小麦高产攻关工程,把10万元奖金的大奖发给了胡承霖。
回来后,他却要把这笔钱捐给学校,说:"我不缺这些钱,每月退休工资够用了。这钱要奖给那些家里困难的、愿意毕业后到农村的学生!"
同农民签"赔偿协议"
2009年冬。天冷得早,大雪导致麦苗生长量严重不足。涡阳县新兴镇种粮大户刘彪急得挠头。胡承霖指导他分次施肥,刘彪讲:"老规矩不敢破,麦子毁了当年穷。"
胡承霖也急了,嚷着要同刘彪签订"赔偿协议":按照我的办法种粮,多收了,每一粒都归你;少收了,我按市场最高价赔给你!
当然刘彪不会真的要签这种"协议",但教授的倔劲感动了他。按"新道道"种田,刘彪的麦田当年亩产就超出往年200多斤,经专家实产验收达到1478斤,刷新了安徽小麦高产纪录。
在这个村搞了3年的高产示范,胡承霖鞋磨破了几双。每年麦季都要进村十六七趟。冬天里,有时农民没起床,坐了5个小时长途汽车的他倒先进村了。在田头常常一站一讲就是一整天。这练就了胡承霖特别"耐旱",常常可以一天不喝一杯水。
胡承霖说:"我了解农民的心思,家底薄、怕折腾。"他说他的志向就是"饿出来的":小时候,全家人靠父亲在合肥中菜市摆个小摊度日,家境苦。读中学时又逢国难当头的抗战时期,经常饿得头晕脚颤的记忆,是一辈子的梦魇。1949年胡承霖考入南京农学院,师从中国现代小麦科学奠基人金善宝,拿着6元钱的甲等奖学金,开始钻研如何更好解决中国人的"吃饭问题"。
"一些老同事问我,为什么能几十年跑田头不厌倦?我提到人的信念问题。现在许多人,怕谈信念。一谈就脸红!觉得过时了、真老土。觉得这个词与时代脱节了。我不这么想。我觉得人的信念,不是一个虚词!否则不成了行尸走肉了?越有人觉得它虚,我就越要做得更实实在在一些。"胡承霖说。
涡阳县陆杨村支书巩向海是胡老的"铁杆粉丝"。这个村13000亩土地,过去是"半截命""癞头田",如今全是高产田,村里的小麦单产连续几年高居安徽省第一。巩向海说,抓农业生产,其实是一杯平淡无奇的"白开水",吃死力、不讨好。许多乡村干部都不愿做了。如果不是胡教授磨破双脚、磨破嘴皮,不厌其烦地教,根本做不到!
胡承霖的耐心,在农民中出名了。有十多年,他每个月都到广播电台做"现场指导"。不仅安徽,连邻近江苏、河南的农民都排队打电话到直播间,求解生产中的疑难问题。
随着名头越来越响,常常有各地农民打电话向他请教问题。不管农民的"土音"多重、"方言"多难懂,他无论再忙都极其耐心的一一解答。他的手机里存得最多的就是农民发来的短信:"我是淮南农民,请教胡教授种子施肥的问题""苗没出齐,能不能灌水?"
胡承霖不会拼音,每次回短信,他都要带上老花镜,捏着笔在那只旧手机上点点画画,每回一条都要花很长时间。手机屏幕早就磨花了。
"我不动腿,就绝不乱动嘴"
前年冬天,安徽农大教授周葆生跟胡承霖一起下乡,一进胡承霖住的旅馆房间,就吃了一惊:80元一晚的招待所,门都关不严,不得不用椅子顶住。
她心想:这哪里是一个名教授该住的?
但对胡承霖而言却是家常便饭。
胡承霖对房间也有"特殊要求":得有一台电视机。黑白的也行,图像模糊的也行,只要能看天气预报节目。每天看天气预报,是他几十年雷打不动的习惯。
既动嘴又动手,一身泥一身水,是胡承霖做学问的"习惯"。他说,搞小麦栽培学研究的,就应该把论文写在田野上!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他在福建农大任教。他带的一个班里全是年轻的村支书,干起农活全是"强把式"。胡承霖不甘落后,春天早稻育秧、耕田、栽秧……割完早稻后,120斤的大粪再连续挑数十担送入晚稻田。学生评价他:"胡老师实验室里是好导师,田沟里是强劳力!"
见过胡承霖的人,都用疑惑的眼光反复打量他。他怎么可能是个80多岁的人呢?一头从未染过的黑发,只夹杂着几根银丝。5公里的路程,骑自行车20分钟就蹬到。30斤的大米,不歇一口气拎着直上三楼。县乡干部吵着要学他的"养生经"。
当了解了他几十年如一日在乡村摸爬滚打的经历后,许多县乡干部说:连我们身在农村的,也难学这种"不老经"。
学生们心疼年迈的老师,劝他,"还是少跑腿、多动嘴,效果是一样的"。
胡承霖说:"我不动腿,就绝不乱动嘴。我要一直干到跑不动为止。"
周葆生说,在小麦研究领域,育种和栽培是两大专业。搞栽培的人少,因为要长年扎在土窝里,即使有成果却难被认为"突出"。但胡承霖却在栽培学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30年前跟着他研究小麦栽培,晴天一脸土,雨天一身泥。寒冬腊月里,他带着学生终日到麦田采集分蘖样本做试验。今天,社会变化翻天覆地,胡老师"苦行僧"作风丝毫未变。
实践出真知,靠着这种"苦行僧"作风,胡承霖写出了砖头厚的专著《安徽小麦》,被公认为是指导小麦生产的权威著作。
而5年增产80亿斤,这篇写在广袤田野上的"论文",又是何等气势磅礴啊!(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