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过去的2013年,人们惊奇地发现,联想电脑的柳传志开始种蓝莓,当年的云南烟王褚时健种橙子,网易老板丁磊进军养猪业……大批优秀企业家对农业表现出浓厚兴趣,资本上山下乡成为2013年中国经济一道独特风景线。
都说做农业挣不到钱,为什么大佬们纷纷转身务农?那是因为农村改革从2013年风生水起。继2013 年一号文件之后,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等重要会议再次定调农村改革政策,特别是半个月前召开的中央农村工作会议,提出“让农民成为体面的职业。”那么,中山的农民对中央提出的“让农民成为体面的职业”计划有何感受呢?
如今谁在务农?
1月2日上午9点,不断升起的太阳让天气暖和起来。中山市南区旭景农业科技园就在南区树涌村的一片果林里,今年44岁的钟秀凤上身穿着灰蓝色厚外套,脚穿解放鞋,肩扛一把铁铲从宿舍走出来,沿着一条1米宽的农地水泥路往几座草莓大棚走去。
元旦那天,园里来了600多位观光摘草莓的游客,那些游客都是一家大小齐上阵,把一行行草莓垄踩塌了不少泥土。于是,钟秀凤一大早就叫醒老婆,想趁着工作日游客较少,尽快把园里的草莓垄整理一遍。
钟秀凤是广西横县陶墟镇清湖村人,两夫妻来中山已十几年,一直跟着旭景农业科技园总经理刘琼书打工。钟秀凤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今年20岁,在古镇一家灯饰厂打工;小儿子曾在南区一家小学借读,直到读初中才回广西读书。两口子一直吃住在农业园的宿舍,以农业园为家,每天上午基本不用老板或领班派工,他都会自觉扛起农具去干活。
钟秀凤的妻子阿兰比他小几岁,身板很结实,干起农活来相当麻利。她挥动着锄头给草莓垄培土,钟秀凤则把落土铲上垄。两夫妻配合得相当默契。钟秀凤告诉记者,两公婆在农业园的月收入共5300元,也不觉得辛苦。“刘老板对我们很好,我们知足了,如果在广西老家干农活,怎么可能挣这么多?”
钟秀凤全家在广西有10亩旱地、2亩水田,旱地只能种那种用于榨糖的甘蔗。以前在老家种那些责任田,收入仅够温饱,连供两个孩子上学都难。于是,他选择外出打工。
刚到中山时,他也进过工厂,可厂里上班时间长、制度严,让他两口子感到不适,不如还是干回农活吧?当他遇到刘琼书的农业园,至今认为自己的选择没错。“别看我俩是干农活的好手,可我的两个儿子都不会干农活,大儿子在老家读完初中,我本想让他在家务农,顺便照顾老人,可他硬是跟着同村一帮小年轻跑来中山打工。如今在老家已经没有年轻人干农活,都是一些留守妇女和老年人。”
记者在民众镇接源村、群安村等地采访时也发现,当地留守在村里搞种养业的农户,都是4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和一些30多岁的妇女。民众镇接源村绿田农场主冯鉴坤说,他的55亩家庭农场以种瓜菜为主,劳动力以自家成员为主,农忙时也要雇五六个临工,而这些临工都是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
民众镇接源村党支部副书记吴盛祥告诉本报记者,该村种有水稻50多亩、马铃薯1000多亩、蔬菜2000多亩、其他经济作物 800 多亩,鱼塘面积2500 多亩。该村目前有劳动力人口3500多人,其中从事农业种养的只有967人,绝大多数是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有2550多人成为名副其实的农民工,特别是30岁以下的年轻人基本没有从事农业的。
清华大学中国经济数据中心近日发布的 “城镇化全国入户调查数据”显示,在1980年以后出生的新生代农民工中,有超过七成不愿意返乡就业,只有7.3%愿意回乡务农,其中90后农民工中只有3.8%。这意味着,农民断层化、务农老龄化已经非常严重,“明天谁来种地”已成为重大社会问题。
务农为何难挣到钱?
当天上午10点,刘琼书出现在农业园办公楼二楼的那间简陋办公室,查看天气预报,然后打电话给钟秀凤:“这两天又有雾霾,过两天要下雨,你要检查草莓大棚顶,以免酸雨把草莓打坏了。”
上世纪90年代初,广东河源人刘琼书曾是国有农场职工,然后考入华南农业大学园艺系果菜专业进修,1999年,他在大学毕业的第三个年头“下海”务农创业。十几年来,他一直早出晚归,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下地干活一两个小时。他的精力和身家全投在农业上,最缺钱时,连自家房子也拿去银行抵押贷款。
刘琼书从事农业产业已经十几年,如果说他没挣钱,可这占地400亩的农业科技园,他已先后投入700多万元;如果说他有钱,可他却舍不得买一台高档手机。
“至少到目前,农业仍然很难挣到钱。”刘琼书说,中国农业一直存在“丰产不丰收”的现象。当农产品丰产时,其市场价立马大跌,然后有大量农户转产;当市场供应量减少了,又导致其价格上涨,接着又吸引大批农民涌入……“丰产不丰收”的厄运不断循环。
刘琼书的400亩农业园是从南区树涌村村委会租来的村集体用地,树涌村的大部分劳动力都到周边工厂打工了,当时这块地租出去收不到租金,于是刘把它租了下来。5年前的土地租金标准是1200元/亩,如今已经涨到1800元/亩。园里需要雇工20多人,临工每日100元,但就算是这个工钱,他在树涌村也雇不到人,农忙时只能派车到民众镇雇临工,早上派车接人,下午收工时又派车送回去。
刘琼书说,农业也深受房地产泡沫所害。房地产泡沫导致物价飞涨,物价上涨又导致劳动力成本上涨,目前农场要雇一个工人至少2500-3000元/月,他每月要支付的工资近10万元。房地产泡沫也导致农产品流通环节的物业租金大幅上涨,“如今集贸市场里一个不到2平方米的菜档月租金就要五六千元,农产品批发市场的铺租更贵得吓人,而且市场管理方每年都搞投标,有的市场甚至给个人承包,导致租金每年都在上涨。于是,一边是农产品因为丰产而卖不出好价钱,另一边是批发商、零售商既要赚回租金成本又要赚钱,就不得不数倍提高农产品零售价。菜农卖价可能只有2元/公斤,当到市民手里时就要花8-10元/公斤,菜价这么高,但农民没有得到一点儿好处。”
“做农业这行最怕灾害。”刘琼书说,除了人们所说的台风、暴雨、霜冻、干旱等自然灾害外,还有诸如酸雨、雾霾、工业排污等各种工业污染造成的人为灾害,也对农业造成极大破坏。
最可怕的是,当发生灾害之后,农民又得不到任何风险保障。这就导致农民可能在风调雨顺而且价格平稳的年份获得可观收益,但第二年如果遇到灾害或价格大跌,农民就很可能亏大本。不管是种得好还是养得好,最终挣不挣钱还是要“看天吃饭”赌运气,运气好时就挣到了,运气不好遭灾了,就可能亏损得一塌糊涂,甚至一夜回到“解放前”。
“土地租金、人工成本、种子化肥等,现在是啥都涨价,就是农产品不涨,上世纪90年代我种香蕉时卖3元/公斤,现在也还是卖这个价。我已经算是规模化种植了,但即使是这样,成本仍然很高,经济效益也不理想。如果只是三几亩地的零散种植,那早就赔光老本破产了。”



